詹缘端《东方网》专栏评论:
身份政治与公民政治
来源：《东方网》名家版评论
弗兰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如果要好好的长久生存，必须建立一个以理想与信念为建国根基的国家。❞
本文为华社研究中心主任兼研究员詹缘端2021年11月16日发表于《东方网》名家版的专栏评论，分上、下两篇同日刊出。原标题：身份政治与公民政治。全文如下——
身份政治与公民政治（上篇）
政治有时就是某种骗术，但它经常并不甚高明，有时还显得相当低层次。比如说政治利用或捆绑身份（Identity）如国家、民族、种族、宗教、性别、语言、文化、党派或阶级等等，打造与身份相关的政治论述，形成牢不可破的价值或意识形态上的认同，把政党的利益涂抹成有如族群或个体灵魂深处中的尊严（Dignity）那样，不容得罪，不许侵犯。于是，任何触及身份认同的政治议题，都被化约成身份政治（Identity
Politic），不能争议，没得商量，理性失效。
是的，我们要说的是，在后政权轮替时代，民主转型的公共议题被喧扰的种族、宗教、语言、教育与阶级贫富取代，加上冠病疫情肆虐，社会失序，身份认同成了容易支配与满足各自社群廉价消费的政治模式。
一、何谓身份政治
理解身份政治，才能把握当今世界政治到国内政治的内核。
身份政治是通过从情感上迫使选择某种政治归属，来要求并规范或支配个人到集体的政治行为和政治运动，包括支持政党、政策回应和选举投票。
种族性与宗教因素可以形成最大化的社会动员与政治煽情，因此利用率最高。然而身份政治是有选择性的，并不会因为肤色而支持同种族的弱势群体。同样也是涉及身份认同的少数族群、移民、外籍劳工、难民、妇女与LGBT等弱势群体，却长期被选择性忽视或遗忘，因为他们不能给政客选票，所以没有政客会关心他们，其他群体对他们的接受与包容度也相当低，甚至排斥或打压。
美国政治学者弗兰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近著《身份：对尊严的需求与怨恨政治》一书中认为，治愈被身份政治分裂的社会，还是要通过国家的力量。
虽然左冀政治早已抛弃国族认同（nation-building），右冀政治却利用国族建构为种族主义服务，然而国家还是需要为人民、给予国民以政治目的和情感认同服务的政治实体。福山主张，国民必须为国家服务；建立在国家认同的信条，要比宗教与种族利益的认同更加可靠。
在开放社会及全球化时代，多重身份可以并存，个人可以同时具有不同身份与交叉认同。身份有先天与后天的。先天身份如出生地与国籍、民族与种族、性别、历史文化及原生宗教与语言，等等。后天的则包括党派、职业、阶级、教育程度以及年龄，等等。先天的也可能会后来改变，后天的则更有可变性。因此，身份经常被当作压迫与歧视的理由，同时也可以作为矫正与反抗的手段。
二、身份政治的激化
试以最近的国内政治与社会争议为例，说明身份政治的案例与问题，同时也将申论公民政治的议题选项。
2018年5月9日大选政权轮替后，系列种族主义论述与身份议题之争迭起，希盟政府应对无方，束手无策。希盟政府一边极力政策性讨好马来社会，一边对许多原则性的公民议题多次U转。2018年12月8日，伊党与巫统在发动万人集会，强烈谴责政府若签署《消除一切形式种族歧视国际公约》（ICERD），将会损害马来人的传统权益，以及影响伊斯兰在马来西亚的地位云云，马哈迪最后决定搁置签署公约。
2019年10月，作为希盟首相的马哈迪公然率领包括执政的土团、诚信党与公正党马来领袖一同出席支持马来人尊严大会。该大会通过的议案包括废除华小、泰小与独中；要求政府高级职位只能由马来穆斯林担任，并特别针对指明希盟政府委任非马来人担任的财政部长、总检察长与首席部长职位；政府公共服务局奖学金只保留给马来人与土著；国立大学一等荣誉学位可豁免高教贷款的优惠也只提供给马来人等等。
国阵的马华与国大党噤声，东马的砂盟与民兴党也视若无睹，不敢置一词。希盟政府完全被巫统操弄的身份政治玩弄与牵制，无力应对这类煽情言论。这种不敢抗拒身份政治的无作为政治，加上执政党内部的权力倾轧，导致原来分化的朝野右冀政党成功集结，终于在2020年2月通过喜来登行动篡夺了2018年大选的果实。
另一方面，在敏感的教育课题如爪威文教学、承认独中统考文凭、国中历史课程内容的偏差与史实错误、指责独中历史课程采用中国与台湾历史教学内容，执政党团与相关的教育部长官不仅没法客观研究分析和技术处理解决，朝野政党之间相互推委与指责，不仅让华社难以接受，也令马来社会产生华社反对与反抗国家教育制度的负面观感，加激族群之间的误解与嫌隙。
两年之间，成功集结的马来政党政治先是组成国盟政府，一轮权力重组之后，巫统抢回首相大宝之位，成立大马一家新届政府，但是内部的权力倾轧没有停止，各政党的权位分配之争白热化。然而，马来穆斯林当家当权的大马一家政府，还能玩弄重操敌人在外的身份政治的故技吗？
身份政治与公民政治（下篇）
最近的情况令人担忧。锡牌威士忌被指控亵渎先知女儿的名讳而须易名、吉隆坡市政局强制停售烈酒令、吉兰丹州政府急欲落实伊斯兰刑法、马来激进团体指华小和泰小违反宪法而起诉教育部长和政府要求废除华小与泰小等等。政府不仅没有禁止这类滥用与操弄身份政治的失范与脱序行为，还让各别案件进入法律司法审理程序。
时任财长林冠英在2019年度财政预算案中锐减拉曼大学学院拨款，舆论哗然，两方政党却利用群众的华教情结，鼓动舆情，相互指责，必欲置对方于不义。换了政府之后，针对2022年财政预算案，林魏再次消费身份政治，比拼114亿对3亿的各族拨款多寡，至于针对贫富收入差距必须建立政策性补助拨款的论辩，迄今阙如。
三、从马六甲州选开展公民议题
世事无好坏，物极必返常。11月8日，马六甲州选提名结果，大马一家政府竟然组不成统一阵线。国阵与国盟决裂，伊党与巫统决裂；马来政治大团结论述不攻自破。希盟三党拒绝大马民主联合阵线加入，谋算增加议席，竟收纳叛党回流政客代表出征。
马六甲州选在新的政治形势下，议席与权力的竞逐才是政治的新常态。国阵、国盟与希盟三分天下，加上搅局的土权党和择主附丽的华印各党，马来政治已是三分天下，乱过七国，身份政治局部失效。种族宗教与身份政治相关议题既掀不起风浪，于是国阵主打发展与共富共荣竞选宣言，国盟与希盟竞选主题也不会有太大差异，各党人选素质与知名度将是胜选的关键因素。
我们推测，来年的第十五届全国大选，国阵与国盟的议席谈判将再度破局，处在两大马来党团夹心之间的伊党，只能择一而栖，巫伊两党苦心经营的身份政治将彻底失效。然而，拒绝身份政治，公民政治如何可能?
自2013年505到2018年509大选以来，涉及全民与普罗大众的社会政治议题多不胜举。譬如，关丹稀土厂、瓜冷森林保留地、洋垃圾以及隆雪与柔佛河流工业污染，都是亟需政治决断的环保议题。
后疫情时代，国家经济发展计划如何开拓国家财务创收、提高就业率与提升工商行业人工智慧与数码经济、设定迈入发达国家与高收入国家蓝图以及减低贫富差距保障M40与B40的中低收入群。公民社会的议题更不在少数，诸如净选盟要求公平选举与修订选举法规、提升国民基础教育与大专教育素质的全国教育改革议题、青年参政与18岁投票的立法与落实、民主第三票运动的地方议会民选乃至直辖区市长民选、性别平权运动、死刑存废争议等等，都是值得全民与各政党关注与必须纳入竞选宣言的公民课题。
国民必须从历史上学习教训。近现代以来，许多新兴民族国家的独立就是身份政治成功动员的案例，反之，民族冲突与种族灭绝则是身份政治被极端扭曲的结果。
我们期望，如果当前及往下的国家政治发展依然摆脱不了身份政治，那应该是作为国民身份的公民政治，而不是哪个民族优先的种族身份政治和民粹主义。好政治与坏政治的差别，必须以公民政治见真章。只有落实公民政治，国民团结（national
unity）才不会沦为政治口号。
作为第十五届全国大选晴雨表的马六甲州选，各党团不应大搞选战花招，而是必须卯足全力，务实推出照顾全体州民，共存共荣的为政之道才有意义，否则本次州选不过是换一批人做政府，有和无原则的青蛙一样随时会跳来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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