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理应在国际舞台
发挥更大作用
——中国媒体人专访美国时评家托马斯•弗里德曼
作者:杨锐(中国中央电视台国际频道主持人)
来源:《环球时报》/《观察者网》
美国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因《世界是平的》一书而为中国人耳熟能详,该书是其所著畅销书之一。弗里德曼曾三次获普利策奖,这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在中东的采访经历有很大关系。作为美国知名时评家、专栏作家,弗里德曼每周两次为《纽约时报》撰写国际事务专栏文章,他在诸多国际问题上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日前, 笔者对弗里德曼进行了专访,他就中美关系、中东安全局势以及世界秩序变革等尖锐问题做了深入回应。
能不能成为地区领导者,取决于国内社会是否稳定
杨锐:弗里德曼先生,您认为中国有能力成为地区领导者吗?能否随经济实力的增长产生更多地缘政治影响力?
弗里德曼:这取决于中国国内社会的稳定。不论是美国、欧盟,还是中国,如果国内经济发展不稳定、不能让人民满意,都很难成为未来世界的领导者。一国的外交政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内社会的发展水平。
杨锐:中国社会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深刻变革,您对中国能否稳定过渡感到担忧吗?
弗里德曼:中国人口占世界近1/6,因此这个国家人民的教育水平、就业状况和生活质量等都会深刻影响国际社会的方方面面,例如生态环境、商品价格和货币汇率等等。中国的成功转型对于整个世界来说都意义深刻。
杨锐:中国能和周边国家如日本等国和平共处吗?要知道日本是美国的盟友,历史上和中国也是对手。
弗里德曼:如何为历史遗留问题寻求解决途径,这只能取决于中日两国领导层的智慧。虽然目前两国有些冲突,但我认为双方领导层已经在为此努力。
杨锐:您如何评价中国的外交风格?
弗里德曼:我希望中国更多地参与国际体系的建设。中国的国际地位在不断提升,只要中国的外交政策符合全球共赢的利益需求,我认为中国理应在国际舞台发挥更大作用。
如果奥巴马说这个世界是圆的,
共和党人一定会说这个世界是平的
杨锐:北约从阿富汗撤军后,中国将参与到阿富汗的战后重建,也不可避免要和周边各种势力对话,包括塔利班在内。您并不认同奥巴马政府同伊朗一道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为什么?
弗里德曼:我们需要认识到整个中东局势的复杂性,我认为美国需要有一个完整的地区战略,即怎样做才能保障整个中东地区的稳定。
美国通过两场战争推翻了同为逊尼派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和伊拉克社会复兴党政权,同时也摧毁了伊朗的两大劲敌,从而为它扩大区域影响力大开方便之门。所以我 认为美国需要三思而后行,尽管“伊斯兰国”所为非常邪恶和不人道,我们在对其打击时仍需要考虑到这会如何影响伊朗的地位和整个中东未来的走向。我对于中国 参与阿富汗重建的建议是小心谨慎为好,毕竟这是一个瞬息万变且不稳定的地区。
杨锐:您认为美国推翻萨达姆政权是一个错误的决策?
弗里德曼:不完全如此,我认为美国的错误在于没有考虑到后续如何填补中东的权力真空。萨达姆是个独裁暴君,他的侵略暴行历历在目,他的存在不利于地区稳定。推翻他并没有错,我们错在没有考虑到这个决策对整个地区权力变化的影响。
杨锐:但也正是美国在两伊战争期间给萨达姆提供了化学武器。
弗里德曼:是的。
杨锐:对中国来说,帮助阿富汗重建是不是也会存在类似安全困境隐患?
弗里德曼:中国如果能在经济上更多地帮助阿富汗重建,我想这对于阿富汗和整个地区来说都是非常有利的。我对此非常赞同。
杨锐:以色列鹰派总理内塔尼亚胡获得连任,我们知道,奥巴马和内塔尼亚胡之间存在很多分歧,尤其在伊核问题上,您更赞同哪一方的观点?
弗里德曼:我认同奥巴马总统的立场。我觉得美伊如能就核问题达成共识,不仅对中东,对于整个世界都是有利的,这也包括以色列在内。
杨锐:有时候外交政策也能成为一个国家国内政治的牺牲品。内塔尼亚胡连任前,共和党和民主党就在他访美这件事上针锋相对。为什么共和党人对奥巴马的中东政策如此反感?
弗里德曼:如果奥巴马说这个世界是圆的,共和党人一定会说这个世界是平的。他们会竭尽所能抹黑奥巴马的外交政绩,内塔尼亚胡访美只是其中一个佐证。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事情实际上越过了政治红线,比如众议院议长未同本国总统商榷就擅自邀请另一个国家的政府首脑进行访问,还有多名共和党议员向他国领导人致公开信称本国总统并无权威,还有前国务卿弃政府安全邮箱不用,而用私人电子邮箱处理所有公务邮件。这些事情在历史上也闻所未闻。
担忧的事情很多,中美关系绝不是其中之一
杨锐:您觉得中美这两个经济强国能和平共处吗?
弗里德曼:我担忧的事情有很多,中美关系绝不是其中之一。虽然中美关系谈不上亲密,但两国领导人都非常清醒地认识到合作会给双方带来巨大的共同利益。虽然我们之间也有小的摩擦,但主旋律仍是共同合作。
杨锐:中美需要共同的敌人吗?比如极端势力、气候变化等?
弗里德曼:与其说是共同的敌人,不如说是共同的目标,这个共同目标就是保持全球制度稳定,中美都能在经济上受益。在打击极端势力问题上,中国在伊拉克有巨大的石油利益需要保护,这是经济层面的原因。此外中国是个人口大国,需要防范中东地区极端主义的蔓延。
杨锐:但中国一直奉行韬光养晦的外交政策,我们也不希望在这个问题上惹怒阿拉伯国家联盟任何一个成员。
弗里德曼:俄国革命家列夫•托洛茨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你也许对战争不感兴趣,但战争却对你兴趣甚浓”。中国也许对极端势力不甚在意,但极端势力却会把中国作为目标。
杨锐:阿拉伯革命呢?
弗里德曼:我觉得很可惜,阿拉伯之春似乎已进入寒冬期。我们不仅没有维持现状,还有很大一部分地区现在毫无秩序可言。利比亚、也门、伊拉克和叙利亚都是失败的例子。如果没有中国、俄罗斯、法国、德国等国家的帮助,美国不可能重建这个地区的秩序。中东地区已经成为一个地缘灾难,而世界上的所有国家都会受到其外溢效应的影响。
每天都在和不同国家的舆论领袖竞争
杨锐:俄罗斯和一些欧洲国家认为美国策划了乌克兰武装政变,是为了羞辱普京,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如何在区域事务上争取俄罗斯的支持?
弗里德曼:我不认为美国策划了乌克兰武装政变。我认为普京的问题在于他的思维过于狭隘,看不到乌克兰人民的觉醒,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表现。所谓的美国阴谋论是不成立的。
杨锐:我觉得您对普京有成见,这是不是也是西方媒体的普遍看法?他的强权政治形象似乎被无限放大了?
弗里德曼: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非常注重媒体的言论自由,也不会被他人的意见所左右。
杨锐:这种言论自由在他人看来也可以是一种霸权,西方国家掌控着世界范围内最有影响力的媒体集团,这让发展中国家很难发声,这公平吗?
弗里德曼:我写过一本书叫《世界是平的》,这本书的核心思想是随着网络时代的到来,世界就像一个被碾平的平台,所有竞争的平台都被推平。我每天都会涉猎大量来自中国和非洲国家的报道,这是一个自由的信息化世界。我每天都在和不同国家的舆论领袖竞争,这也是非常利于社会发展的良性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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