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和声《东方网》专栏评论:
马来民族主义缘起 与其后果
作者在文中指出“Melayu
原意是指马六甲的统治集团,而不是一般的人民”以及“Tanah Melayu
原是反映马来统治阶级与统治集团的统治思想和概念”这两个重点,是难能可贵、值得国人(特别是国内被压迫民族和各族劳动人民)赞许的。
作者既已指出了国内的“华印族的公民地位,并不是与马来族平起平坐的族裔成员地位”,却在文末借用沈慕羽“华教尚未平等,同志尚须努力”这句名言写下“这个国家必须摆脱无谓的内耗才能实现共存共荣卓越国家宏愿。”这样简单又语焉不详而实际起着转移甚至消除国人对大马依然存在民族压迫的认知作用的结语。殊为可惜!
孙氏这篇评论全文如下(文内小标题为《人民之友》编者所加)——
谁是马来人?这个概念是如何产生的?历史地看,从Melayu这个用语来看,它至少在7世纪已存在,因为唐朝的高僧义净曾提到,他在7世纪在室利佛逝(Srivijaya)长期居留学习梵文与译佛经时,便写到室利佛逝的都城巨港(也译旧港Palembang)周边有个称为未罗瑜(Melayu)的地方。也有人提到,Melayu是一条河名。
伸言之,这名词是个地名或河流而不具民族、语言、文化、艺术等含义。那这个具有民族、语文、文化、艺术含义的用语是如何形成的?
Melayu原义是指马六甲的统治集团
按照澳洲学者Anthony Reid(安东尼瑞德)在《帝国炼金术》(Imperial
Alchemy)一书的说法,Melayu(Malay)被当作一个民族来看待是19世纪英国殖民者如莱佛士(Raffles)的创作;因为在马六甲王朝时代,Melayu主要含义是指马六甲的统治集团,而不是一般的人民,而这个统治集团本身是多元族群组成的──包括华人在内。
另外,安东尼瑞德也提到爪夷文Jawi这个用语早期是指居留在马来群岛沿海一带港市讲马来语的穆斯林,这些人多是从事贸易的穆斯林。应该指出的是,在16世纪欧洲人进入亚洲之前,东西方的贸易主要掌控在穆斯林手中,比方说,室利佛逝在宋朝时改称三佛齐,便是受到穆斯林海员的影响。郑和的船队中也有很大比例是穆斯林,特别是外交人员。
至于马来语,自室利佛逝帝国以来便是马来群岛沿海一带的商用语与通用语,也是因为这个历史因缘,印尼才会选择用马来语而非爪哇语(占人口最多数)做为国语。
马来人会被当作一个民族或种族来看待是19世纪初的事,如莱佛士在1804年便在一篇论文中把马来人称为民族(Nation);后在1819年,他又把马来人称为马来种族(Malay
Race)。之所以也是受到当时流行的人种分类所影响,可以说是因势立论。因为,18世纪后期以来,欧洲人便流行把人类分为高加索人种、蒙古人种、黑人人种、马来人种等。
当然,这个马来人种是指广泛的南岛语系或马来─波里尼西亚(Malayo-Polynesian)人种而不是单独按马来半岛或苏门答腊东部的马来族群。莱佛士对马来族的定义是“任何一位以马来语为日常用语”的穆斯林,也就是说其标记是马来语与伊斯兰。
大马联邦宪法对“马来族”的定义
有趣的是,大马联邦宪法对马来族的定义也是语文、宗教再加上一个习俗与本土出生。显见这个定义的基础早在19世纪初便已出现,它已有200多年的历史。
尽管,莱佛士在1819年已经正式把马来人称为马来种族,可做为对应语的马来语Bangsa
Melayu这用语则是迟至1920年代才流行起来,与此同时土族(著)Bumiputra这个用语也是1920年代才出现,这个用语也与另一个用语马来族之地Tanah
Melayu联系起来。
把民族、种族与土地挂钩起来主要目的是要突出马来族在马来亚占有特殊地位与优先权。据知,马来族之地用语最早出现在汉都亚传(Hikayat
Hang Tuah)一书,其含义有二,一是指马六甲,二是指马来族统治地位。
尽管马来民族主义者也知道,马来半岛还有其他原住民;只是他们强调,马来族与其他原住民是不一样的,因为马来族在马来亚建立了马来政权如各州的苏丹体制,而其他原住民并没有建立本土政权与体制,这就正当化了马来族的优先地位,使他们振振有辞,而英殖民也认可马来亚是马来族之土,甚至在1913年出台马来族保留地政策。
在1948年的马来亚联邦协议中还进一步把马来族的特殊地位写入宪法。这个特殊地位条款也延用到1957年独立宪法中,后在1963年,这个特殊地位也适用于东马土著。
在1948年的马来亚联合邦协议中,英文是用Malaya而马来民族主义者则排斥这个Malaya,坚持用Tanah
Melayu,其结果是马来文本是用Persekutuan Tanah
Melayu而不是Malaya。应该说,Malaya这用语也是英国人在19世纪创作的,之前欧洲人是把马来群岛称为东印度也把马来半岛称为马六甲即马六甲含义不限于Melaka而是包括整体半岛。
Malaysia含义在1963年才固定下来
顺便一提,马来西亚这用语最早出现于1850年代,当时,其含义是指整个马来群岛,包括印尼。一直到1930年代,这个含义依然没有变,只是1920年代有一批印尼的留欧生把印尼称为Indonesia以示区别。因此,Malaysia这个专用名词的含义是在1963年大马来西亚(大马)倡议提出后,其含义才固定下来。
其实,在1957年马来亚独立时,马华公会便主张用Malaysia而不是Malaya,只是巫统选择用Malaya,直到1963年才同意使用Malaysia这用语。
Bangsa Melayu、Tanah
Melayu这些用语与概念的出现与使用也决定了马来(西)亚是个族裔民族主义国家或干脆称之为族基国家。这个族主国家的确立也使马来(西)亚长期陷入建国理念之争论,也是族际失和的根源。
谈起来,现代国家基本上有两大类型,一是突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文化,一种语文,甚至是一种宗教的族基民族主义国家(Ethnocentrism
State);另一个则突出公民身份而不是族裔身份的公民型国家(Civil
State)或国家民族主义(国族主义,State
nationalism)型国家,如英国与美国强调公民身份与资格。
“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的争论
从1960年代李光耀提出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以来,这个争论便延烧至今(如林吉祥与马哈迪对立观点),也是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的主因。
早在1970年在新加坡出版的《马来人的困境》一书里,马哈迪便强调马来族是马来西亚的界定性种族,这个国家性质就是由马来族界定与决定的。其理据是马来族在马来西亚建立了政权与政体而原住民(如美国或澳洲的原住民)并没有建立政权,而是由白人建立政权与政体,故白人是美国与澳洲的界定性种族。1971年提出的国家文化政策也是基于这个理据,强调本土文化。
大马与印尼的民族主义路线各异
马哈迪上台后还搞马来世界的国际会议;只是耐人寻思的是印尼不参与这种马来世界的国际会议;理由也很简单,印尼走的是国家民族主义的路线,而不是族裔民族主义路线。
在印尼,Bangsa
Indonesia指的是超越个别族群(如爪哇族、巽他族)的国家民族。马哈迪在1990年代也曾有样学样提出大马国族Bangsa
Malaysia的口号,只是并没有真正贯彻。在印尼Bangsa这用语通常保留给Bangsa
Indonesia用,而称其他族群为Orang,如Orang Jawa、Orang
Melayu等,这些次族群(部族)。
早在1940年代苏卡诺便很强调国族先于部落的概念,用马来语而非爪哇语(最大部族)做国语也出于同样考虑;只是在现实中,中央政权依然掌控在爪哇族手中。
印尼是个多元多语国,若走族裔民族主义路线如缅甸或大马,国家便可能陷入混乱。实则,1950-60年代印尼也有颇强的分离运动,如苏门答腊的分离主义。
大马的"公民地位"不是"国族地位"
就大马言,早在1956年制定独立宪法时,便有450个华团发起全国华团争取公民权运动,要求平等无差别的公民权与把华语及泰米尔语同列为官方用语。只是尽管争取到公民地位,也是不完整的公民地位;因为公民地位不是国族地位。
易言之,华印族的公民地位并不是与马来族平起平坐的族裔成员地位。马来族裔是土族也是这块土地的主人。终极而言,只有从族主国家转型为公民国家才能根本处理好这个矛盾。这就是大马最大的挑战,也是个需要耐心与不懈努力才可能实现的终极目标。
必须摆脱无谓的内耗才能共存共荣
终其一生力争华教获得平等待遇与列华语为官方用语的沈慕羽先生曾有一句名言“华教尚未平等,同志尚须努力”就建立公民国家而言,这段话也是适用的。这个国家必须摆脱无谓的内耗才能实现共存共荣卓越国家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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